村民寇清洁的酒馆就开在村道边，距离蒋家坪村委会不远，既卖自产酒也做农家乐。她曾经像村里的年轻人一样，不愿受困于大山之中的蒋家坪，外出寻找更多的机会；也像更多的蒋家坪人一样，在2020年之后回到村里，在这里找到了自己事业的新起点。

虽然蒋家坪有种茶的传统，但寇清洁家的茶园却是2021年新建的，在她的记忆中，原先路边的荒地、坡地都是种粮食和油菜的，而这些年只要路边有块空地就有人种茶。

【资料图】

一片叶子带来经营理念的转变、业态的丰富，蒋家坪村既秀特色又做融合，发展的思路和定位也越来越清晰：始终坚持生态优先、规划引领，以茶旅、农旅的深度融合，持续将茶饮产业作为首位产业。

聚力经营“一叶”

像每一个身处深山的村庄一样，蒋家坪村也有自己发展缓慢的历史。

从20世纪70年代就有千亩老茶园，由于管理不善，茶园产量低下，茶农靠肩膀担下山散卖的钱还不够路费，种茶不如种粮。

直到2002年，蒋家坪村确定要以茶业为突破，打造一村一品，那时候的茶叶仍不金贵。而且由于平利县各镇发展定位不一，老县镇立足工业，不享受产业的扶持政策，茶园的未来仍不明晰。

山大沟深的蒋家坪，困住了茶叶的发展也逼仄了生存的空间，年轻人纷纷外出务工。

蒋家坪村村民在采茶  陶明/摄

此后，蒋家坪村对茶园逐步分批改造。村组干部主动挑头，改造前的老茶园一年只能产两三吨茶，除掉管理、人工工资，利润薄弱，千亩茶园每年也就10万元左右的收益。

彼时，茶叶采摘后没有加工厂制茶，承包茶园的罗延会就骑着摩托去卖鲜叶，早出晚归也没有放弃，“非要管起来”是罗延会对茶山的执念。

脱贫攻坚开始后，低产茶园每亩500元的产业补助，让群众积极投入到改造茶园当中。几年间，在村组干部的带动下，分散茶园陆续改造完成。

2014年，村党支部引进凤凰茶业公司，投资1000多万元，对茶园改造升级，并建成1000平方米的茶叶洁净化加工厂和两条标准化生产线。

随着产业补助的投入，蒋家坪村的茶产业，也从纯公司经营到能人大户们纷纷成立合作社带动。

2016年，黄自虎成立合作社，带动七组贫困户发展产业；2017年，能人张艳成立合作社，还建设了加工厂，带动二组贫困户参与茶产业，随着三组、四组、五组的加入，除了地理条件不好的六组，全村60%的农户都种茶，各处都有三五亩，甚至上十亩的零散种植，每户种植五六亩茶叶收入就能过万元，这让农民更多地分享产业增值的收益。

母亲采茶，父亲制茶，女儿在网上卖茶。蒋家坪村茶农沈小燕说，清明节前后是全家最忙的日子，靠着十亩茶园，春节采茶期间全家一天能收入500多元。

上大学时，沈小燕就把父母炒制的茶叶“搬”到网上卖，朋友圈里时常展示着蒋家坪村茶山风光。工作后，回乡发展的念头渐渐萌生，当带货主播，是沈小燕的新职业：“在互联网时代，村里的茶叶等农产品要与全国的商品竞争，直播带货是一项必备技能。我想让更多人尝到蒋家坪的茶香。”

经营主体的进入，带来的是产业发展观念的改变。没有加工厂时，各家各户自产的茶叶没有卖相或者加工工艺不成熟，以鲜叶售卖，只能卖出每斤10—20元。

茶园升级，经营主体更专业了。采茶的标准也慢慢普及，工人们开始采一芽一叶，鲜叶价涨到了50元一斤。

凤凰茶山的技术员丁国权，虽然已经搬迁到了锦屏社区居住，但是因为熟练掌握采茶技术，在采茶旺季每天都骑着摩托车回到茶山，一待就到半夜，给茶农讲解掐茶、称茶、收茶、炒茶各环节的注意事项，月收入七八千元，被称为茶山的“二厂长”。

从粗细一把抓，到现如今经过挑拣、加工之后的精品茶，每斤批发价涨到了千元之上。“原先的一箩筐茶叶还卖不过现如今的一斤茶叶。”蒋家坪村原党支部书记罗显平说，目前蒋家坪村有四家公司、四家合作社，60%产值来自茶叶。茶业经营主体中三家有生产线，可以满足全村70%的茶叶加工。

茶叶品质越来越好，但销路却还是各凭本事，“我们虽然从小在茶园长大，但是没有银峰这种精品茶的概念。”蒋家坪村党支部书记寇清新说，当时他们只知明前茶价高，却从没想过要产名茶提高单价。

在乡村富民产业发展中，从全局的产业布局和发展规划中找准自身定位和机遇，秘诀就是兴业态、树品牌。有了品牌意识后，蒋家坪的茶叶袋上印上了“名茶”的标志，女娲银锋每斤已经卖到千元以上，每斤毛尖也能卖五六百元的好价钱。

虽然已经有“秦巴绿茶”和“秦巴红茶”两个商标，但蒋家坪还计划申请“平利蒋家坪”公共品牌，所有从蒋家坪出产的农副产品都可以使用这个品牌。

2022年，蒋家坪村的茶叶收益达到400万元。茶园的带动效益也在逐步凸显，从2018年的86户230人到如今每年带动186户500多人从事茶产业，人均增收3000元以上。蒋家坪的茶叶现在只采春茶和夏茶，他们正计划加采秋茶，这样一年三季，村民在茶山务工4个月以上，人均收入能达到1万元。

现在，茶山还有了智能提水灌溉系统，使用手机即可自动喷水。2022年旱情之下，蒋家坪村的茶园没有像周边村庄出现旱死的情况。

抱团经营“一业”

要想最大化发挥蒋家坪村“高山、绿色、富硒、无污染”的优势，则需要多种生态性经营，通过积极发展乡村产业新业态、新模式，让沉睡的资源变成农民致富和乡村发展的源头活水。

2020年4月底，陕西女娲神草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张钊第一次来到蒋家坪考察茶产业，这里茶园环境优，面积大，人气旺，种茶历史悠久，吸引着他把公司的茶营中心落在蒋家坪村，流转了600亩地用来种绞股蓝，还开始了解种茶、管茶、采茶和制茶。

手工制茶  陶明/摄

张钊的经营理念主打的是抱团发展，他不但建起了生态农场，展示农业科技先进成果，还联合茶食品企业，通过在蒋家坪建设农业示范基地，为农技术提供技术服务。

在蒋家坪的时间久了，张钊慢慢发现，茶是好茶，绞股蓝也是地道绞股蓝，但是由于没有配套加工，不能做成产品提高收益。

他向老县镇和蒋家坪村申请，计划在今年内建成一个综合性的加工厂，打造一条完整的生产线，用绞股蓝配伍茶叶，除了生产茶饮品，还将涉及茶食品。“我们要破解的就是有原料，但是没有国际领先的产品这一困境。”张钊说。

要做大“平利蒋家坪”这一公共品牌，仅靠茶业一项并不足够。“我们在帮扶过程中发现，蒋家坪除了茶，缺少其他可观赏和可持续发展的产业。”安康市农业局派驻蒋家坪村第一书记韩紫鉴说，他们瞄准了返乡能人余治东的稻田综合种养殖项目。

余治东本打算做稻鱼综合种养的高标准农田，距离核心茶园不远，拐个弯就到。这个符合蒋家坪生态优先发展思路的项目落地也并不容易，起初，余治东信心满满地揣着回乡创业梦，但看到不足三米宽的产业路时碎了一半，又被雨水淹没的农田泡湿了另一半。

大车到不了，小车频颠簸，尤其是大型机械运不到跟前，种出来的水稻只能靠人扛肩挑，狭窄破损的河堤挡不住丰水期暴涨的河水，作物的产量难以保证。

200亩土地的承包费，余治东一次性付了三年，土地就撂荒了三年。

直到2020年4月，随着村上的人气暴增，余治东把水田开垦出来的计划再次提上日程。他回到蒋家坪，在县农业局的帮扶下，建设高标准农田，次年就产出水稻八万斤、油菜三万斤。

看到余治东的项目有基础，帮扶干部帮助他争取了205万元的专项资金，重修了河堤，把70公分宽的堤面拓宽到2.5米的水泥路，确保农田旱涝保收。

好生态是蒋家坪的资源，更是生产力。零化肥、零农药的种植，让田里欢脱的鱼儿也自带清香。余治东把产出的米带到西安进行检测，没有重金属残留。可作物按照初级农产品卖，总还是亏损的，他准备建造一个小型加工厂，生产富硒米，作为丰富“平利蒋家坪”公共品牌的品类，进入安康市富硒超市销售。

余治东的产业，延伸着蒋家坪村的产业链。既想做茶旅、又要做农旅的蒋家坪村需要更丰富的业态，余治东计划陆续开发研学、插秧等项目，吸引更多游客。

新业态的不断加入，给村民们提供了增收的渠道，而随之带来基础设施的提升，也改善了村民的生活。

2016年以前，蒋家坪村的通村水泥路只有三米宽，坡陡弯急，茶叶销售不出去，人也困在了山里。此后三年间，全村累计新修道路26.2公里，硬化16.6公里，群众出行条件和产业发展基础得到很大改善。

三组组长陈迪全每天的工作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栽花、种草、给茶园喷淋还要带工人施工。

2014年，陈迪全从外省的矿上回到蒋家坪，参与到旧茶园改造中，一个月就挣了5000多元，远超他在矿上的收入。

陈迪全人有威望，干活又不惜力，什么样的活都肯干，慢慢地很多在外务工的村民回到村里都跟着他干。现在他手下也有二三十名工人，每人每天收入150元到170元不等。“村里建设得好，项目也多，无论是在茶园还是在景区，都有我们的一份工作。”陈迪全说。

老县镇还专门成立了乡村建设服务发展有限公司，作为乡村振兴示范村，蒋家坪以村集体经济入股20万元，公司承揽乡村的小型基础设施、劳动就业培训、人居环境改造提升等领域的建设，既能解决本地劳动力就近就地就业，又能按照比例给村集体分红。去年蒋家坪的村集体收入超过30万元。

“这也探索了一个思路，财政给村上的撬动资金是有限的，但是村集体能够结合发展实际和产业优势，扩大收益才是更长远的做法。”平利县老县镇党委书记胡杰说。

一叶与一业的延展

“大山上不能投那么多钱，挣不回来。”这是罗延会准备投资农家乐时，家人劝阻他的话。2017年，县文旅局包抓蒋家坪，调研时的一句话给了罗延会启发，有这么好的旅游资源，蒋家坪怎么连民宿农家乐都没有？

蒋家坪凤凰茶山  视觉中国/供图

罗延会请文旅局帮忙出策划和图纸，自己四处筹措资金。2019年10月，“平安居”正式开业，一趟趟的大巴载着游客来到平安居就餐住宿，沿着罗延会导览的线路参观茶山。“今年我们跟旅行社初步达成合作意向，计划组织游客三到五万人。”罗延会很有信心。

在蒋家坪，围绕着凤凰茶山取名的饭庄和农家乐不少。郭小琴的凤凰茶山农家乐距离村委会不到两公里，对面就是凤凰茶山。

午后2点多，郭小琴送走来自汉阴县的三桌游客，刨去成本，今天能收益1200多元。土鸡、腊肉、鱼腥草、芥菜、菜薹，郭小琴的菜谱里都是些家常菜，用她自己的话说，都是本地的家常味，拒绝不土不洋的。

2020年，郭小琴为了抢抓“五一”的热度，经过提前装修，农家乐开业了，粉墙、吊顶、买家具花了5万元，敢闯敢干的郭小琴没有犹豫，“就算没有客人来，就当装修了一回家里，以后养老也舒服。”没想到她成为村里第一批吃上旅游红利的人，当年不但收回了投资，还赚了几万元。

2022年4月，蒋家坪通过了3A级景区的评定，着手向4A景区冲刺，除了评选标准中详列的硬件措施，还有一条年接待游客量达到40万人难住了他们。

面积不过14平方公里的蒋家坪村，如何吸引并安顿好如此大的游客量。平利县决定将老县镇域内五个村以蒋家坪村为核心，打造大蒋家坪景区。

听说大景区的概念，来平利投资的老板庞明再次心动了。2013年他买下蒋家坪村外的旧小学所在地，陆续投了3000多万元做民宿，却一直荒废着。本想着可能砸到了手里，没想到大景区涵盖了老县镇五个村，他投资的位置距离蒋家坪村口不远，便赶紧扫尾了剩下的装修工作，起名凤凰山庄，就等着今年“五一”开业，接待从蒋家坪村下来的游客。

老县镇还将山下的凤凰山庄周围的23户民宿客栈、农家乐和黄洋河边、南家湾王家院子这些古村落、古院子策划包装成项目，打包招商，丰富景区的旅游项目。

在景区未来的规划中，黄洋河景观带串联起了平利、安康、岚皋，再连接上老县镇集镇川道，以蒋家坪村为轴心串点成线，通过新兴的旅游业态和设施、项目来丰富游客的游玩体验，既能来参观学习，还能留得住、有消费、有带动。“从老县镇到长安镇、八仙镇一直到岚皋县，我们做旅游的目标不仅仅是平利县内，而是考虑到安康的岚皋、镇坪，加上湖北跨省的游客，都通过规划的旅游线路吸引到蒋家坪来。”胡杰说，目前安康市汉滨区县河镇也看到了蒋家坪的人流量，争取了旅游项目，向南延伸与蒋家坪山下的黄洋河连接，共享黄洋河旅游带的热度。

在创建4A景区的过程中，平利县发现蒋家坪村的现有旅游的业态融合得不深，带动效果不够明显。业态的培育需要景区的运营市场化、规范化，这是一个村集体经济组织难以啃下的硬骨头。“我们山蛮子干不了细活，就由县上专门成立国有控股的‘两山公司’，接手蒋家坪景区，实现市场规范化运营。”寇清新说。

目前，“两山公司”已经与村集体就景区的资产资源和资金进行盘点交接，为了增加蒋家坪村的热度与流量，凡是节假日都会组织产品展销、文艺汇演等各种不同的活动。

去年因为疫情导致生意冷淡，郭小琴本打算去西安一家餐馆做主厨。可随着蒋家坪村景区的打造，她家位置进一步升级，周边不但有玻璃栈道，还有杜鹃花海、蒲苇花海，未来将打造成婚纱摄影打卡地。

郭小琴把老房子拓出两间作为民宿，今年下半年便能迎客。看到新的景区规划不但有茶山还纳入了黄洋河，郭小琴给农家乐改个名：山水人家。

（本文刊发于《当代陕西》2023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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